上官鸿信少年时曾获得一只翠鸟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是北境某位亲王ru京献上的礼wu，通shen碧绿，双目为琉璃se，听闻有天籁之音。上官鸿信想哄霓裳开心，便向他父王讨了去，用谷粒清shui好好喂着，在爪上系一条丝带养在书房里。

        但翠鸟从没开过kou。

        上官鸿信养了几月，耐心终是告罄。他解了丝带，推开窗台将翠鸟放飞。翠鸟扑簌簌地振翅，落在雕花窗框上，它回tou看了上官鸿信一yan，忽然啄了xia他的手指。一阵尖锐的刺痛浸rupi肤，手指上冒chu殷红的血dian。上官鸿信呼痛，本能地收回手。再抬yan时，那抹翠se已无影无踪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后来跟策天凤提起过这件事。他这位老师似乎无所不知。策天凤没有让他失望，他说，那是不语鸟。不语鸟是不会唱歌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上官鸿信不信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真是这样，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传闻呢？总是有人听过吧。不然怎么从没听说青蛙有天籁之音。

        策天凤听着他的反驳，漫不经心地翻过书页。阳光追逐着他冰冷的指尖，他苍白的脸像是一座快要rong化的冰雕，空气中的尘埃都变作森森冷气。他随kou说起一个故事。

        传闻九界中有一界名叫海境，那里的人长居shuixia，形态各异，多半依血脉现形，或鱼或虾或龙，其中有一种族名为鲛，歌若天籁。

        是吗？

        不是。策天凤冷冰冰地打断疑问。鲛人是不会唱歌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上官鸿信那时对策天凤言听计从，他深深低xiatou去，为自己的轻信和浅薄羞愧，策天凤的话语像针一样刺着他的脸。但他仍依着少年人的好奇心，在心底默默思考。

        真的不会吗？

        后来上官鸿信遇见yu星移，鲛人确实是不会唱歌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上官鸿信推开窗，清凉的月se伴着夜lou飘洒jin来，殿nei的纱缦随风浮动，在偌大的gong殿nei膨胀成一团轻ruan的烟雾。

        老师，会冷吗？

        纱缦后是永恒的沉默。

        默苍离瘦削的侧影在烟雾中刻一dao尖锐的印记，如同云中闪电，在轻纱摇曳间chu2目惊心。

        上官鸿信留xia半开的窗，走ru云雾深chu1。默苍离坐在室nei，漫不经心摆nong棋盘，与自己对弈。侍女执烛dian亮室nei的灯，将棋盘上琉璃棋zi映得灿然生辉，默苍离chu2及棋zi的指尖也被染上一层nuan光，像是扑ru团团火焰的飞蛾。上官鸿信将灯盏移到桌边，静观棋局。白zi已将黑zibi1ru绝境，黑zi绝地反击，竟也有几分胜率。黑黑白白相持不xia，是chu于同一人tou脑的、永无gaoxia之分的博弈。

        一dao残局。

        默苍离将未竟的局留在棋盘，上官鸿信坐到对面，却没有与他对弈。reshui烧好了，冒chu冲天的shui汽，侍女拎起铜壶注shuiru杯，沸shui将茶叶撕扯chu碧绿的血。默苍离撇去茶沫，啜饮一kou，hou结gun动间伤痕格外明显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是墨狂剑气所伤，即便是冥医也无法消去这dao伤疤。幸而只划伤了pi肉，再深一寸，这颗天xia无双的tou颅便不保。

        上官鸿信把他带了回来，仍旧以师礼供养。一切未变，他只是铲除了gongnei的一棵树，仅此而已。其实是可惜的，那株梧桐是百年的古树，是被当地引为祥兆送jingong里来的。上官鸿信替策天凤讨了去，每到chun日，便见它花开如霓。梧桐生得gao大，远远便能见到，上官鸿信来去求学时遥遥看见，便心生安定。他给霓裳绑了秋千，震dang间枝gan1摇动，落花满襟。霓裳的笑语是那座沉默学gong里唯一的生动，少女鲜亮的碧衣越飞越gao，她越过重重花树，轻若鸿mao，一夕之间无影无踪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本来是想留xia梧桐树的，以此为磨砺，或许有一天他终会平静。他能听见霓裳的声音，在回忆中仍然温nuan亲切，然而如今她的去向也如少年时那只翠鸟一般不可追寻，只在上官鸿信心kou留xia无法愈合的伤痕。他已极力避免这种qing绪，但想到霓裳，他还是会难过。一开始激dang沸腾的心慢慢冷却，只留xia缓慢liu淌的悲伤。因为霓裳已死，在地xia化为朽骨，如果有轮回，她早去另一场轮回。上官鸿信却留在这世间无法解脱。

        而默苍离却又是那么平静，他跟羽国庞大宏伟的gong殿一样，容纳xia所有阴谋憎怨，饮xia罪有应得或是白白辜负的血，愚昧的、痴妄的、贪婪的、牺牲的，用一个代价换一个结果，把上官鸿信推向王座，却也让他一无所有。

        到底为什么，他如此平静。

        夜渐渐深了，默苍离依然无语。回羽国后他便不再开kou说话。本以为是伤到了咽hou，冥医检查再三却说没有，想来只是他不愿说话罢。或许是因为他和上官鸿信已没什么话好说，或许是他一心求死没必要浪费自己的力气，或许是他已倦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当真倦了，倚着躺椅双目半闭。上官鸿信给他搭上一件披风，目光在他沉静眉目上逡巡许久。多么可憎的面目，上官鸿信想，某种冰冷的东西在他xiong中凝结。那是旧日的阴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