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从世祖定都上京,凉人南迁,游牧文化已逐步衰退。南方不似漠北苦寒,过去百年来,南迁的凉人受原启北方州府的汉人影响,语言虽未有变,却已始着便于农耕的装束。上京与中都的凉服虽仍为左衽,却时而用交领叠襟,时而用对襟圆领,时而裘时而棉服,还加了汉式的缘饰以及金、玉纽扣。胡风汉俗,取于便习,杂相乱,未有统一。时至今日,也只有漠北凉民、六镇凉军才穿正统凉装、住传统的捺钵营帐、游牧为生。可见,传统服饰与劳动智慧、生产实践是密不可分的。
话说回黍离殿前。轶青心里打着鼓,慢慢脱那件左衽圆领的棉袄,见那矮个侍一步步走上来,浑如坠冰窖,不知如何是好。正不知所措间,殿忽有人洪声喝:“不得无礼!主前几日不是才吩咐过?锦绫院的大人们都不必搜。”
世祖重汉学。定都后,在置太学,有太师傅教授众皇《四书》《五经》。宪宗朝起,皇乳名虽多用凉语,玉牒系谱上却只录汉名。后妃侍又多有汉人,如今上斛律雍的生母与养母皆是汉人。皇们被汉女与汉人侍抚养长大,生活习惯实则多有汉化。北方凉贵——如漠北宗王、六镇耆老等——看中金尊玉贵养大的皇们,只觉得个个都是被汉俗腐化了的柿,早已忘了老祖宗的成法,被南风一熏就忘了本,恨不得禁汉服禁汉话;汉化新政又实打实剥夺八宗的征税权力、削弱八宗的势力、巩固皇权。因此,似斛律昭这样已然汉化的年轻皇,又是先帝倚重的顾命大臣,即便说上千万次反对汉化的话,只怕漠北宗王、六镇耆老也不会尽信。这才想了铤而走险的法,冒着犯上的风险也要立容易掌控的旁枝宗室为傀儡皇帝。
轶青心里打着鼓,慢吞吞脱棉衣。自凉以来,前启遗民皆已换了凉人常装。凉人传统男装为圆领窄袖左衽布衣,无缘饰,以疙瘩襻扣,衣长距脚踝骨之上,开禊于后。这种装束在凉人游牧时期本是为了方便骑,开禊平时用扣扣住,骑时方解开,两片袍服襟搭盖于双之上,又可护防寒。外衣则多穿带的裘衣,或不带的板衣。然而这传统装束于地农耕、城定居时却有诸多不便。
此外,上京、中都的凉贵元老多是老一辈凉人,不似皇们受过正统儒学教育,有些甚至连汉话都不会讲,上朝时只讲凉语,对年轻一辈习汉俗、说汉话诸多不满;其女也不曾在太学受过教育,虽衣着服饰多用汉家绫罗绸缎,且如汉人纨绔一样养鸟儿耍蟋蟀、斗鸡养鱼,但实则是徒有其表,在思想语言上仍未受儒家文化影响。凉人平民更是未受汉话教育,于市井家中多说凉语,上了些年纪的更不可能一夜间学会汉话。是以,禁凉服禁凉语的汉化新政甫便一石激起千层浪。锦绫院也成了众矢之的。上京、中都皆传言,北院王是为了迎合今上汉化新政,才在大凉腹地兴建一所锦绫院。虽然将南朝经济政治中心焚毁,迫使经济生产力北移,但终究是要摒弃凉人传统的游牧产业,转而发展农耕织造等汉人传统产业。更对南启废帝礼遇有加,特意让锦绫院第一匹锦供给废帝。如此烈的汉化信号一,从漠北到中都,凉人一时间惶惶无措,皆觉得汉化恐怕已是势在必行。
轶青看时,见是个年长些的侍,一张国字脸,两鬓已经微白,一双三角熠熠光。她虽松一气,却暗自纳闷那斛律昭如何就真如此看重锦绫院。当时却无暇思
永安重楼飞檐如画,朱扉残雪未消。轶青与平之默默行至正殿前,玉阶旁一对紫衣侍迎上前来,徐徐叉手一礼,个的凉语对轶青:“温大人莫怪,黍离殿皆须搜。” 轶青心里一惊,面上不显,叉手还礼:“公公,我二人奉命来给庸德公拃量衣尺寸,一会儿便。” 个侍语气倒还客气,:“大人,莫说是一会儿,便是眨的功夫也须搜,就防夹带些机密要件。” 轶青暗自纳闷,庸德公一个阶之囚,手里能有什么机密?还能掀起什么风浪?斛律昭竟这般小心谨慎。却容不得她多想,矮个侍气不善,不耐:“大人莫非果真带了不该带的东西?若不肯让我二人搜,那便传唤侍卫来了。” 轶青不敢再辩,忙:“不敢劳烦。可是要除去外袍?” 个的赔笑:“二位多担待,除去棉服便了,其余的不必。”
自古以来,权力中心的统治者偏使用儒家的三纲五常以别贵贱、序尊卑、严上,便于巩固统治秩序、增皇权专制。如斛律昭这般,已然接受了汉人文化的浸濡,却又瞧不起南朝人的弱无能醉生梦死,思想上已尊儒术,里却完完全全着狼的血……这冲突非但是他自在的,更延展至朝廷政治,既要在朝堂上调解夷夏之辨,又得在汉民和凉民之间求得平衡,既得以儒术教化凉民稳定统治,又得压制住汉民免得其骑在凉人上。这其中的学问智慧,千百《论语》也说不尽、不完。
阔,两旁有沟,沟上植柳,两廊屋脊皆覆以青琉璃瓦。楼台亭榭,穷工极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