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衣上淡淡的熏香,那香气古老得发沉,比一场梦的份量更重。默苍离没有变,默苍离永远不会改变,是上官鸿信变了。
他变了,倦了,厌了。
“你那时还很年轻。”
带着霓裳在午后阳光里向他奔跑过来的少年,他们为策天凤在羽国种了梧桐树。但是策天凤那时还不懂,策天凤那时还没过什么人。所有跟他有关系的人都死于非命,或自愿或被迫地牺牲。他以为保护一个人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远离自己。反应到上官鸿信上,策天凤深信最好的路就是由他来终结自己的命运。
他低估了“”。他没想到上官鸿信会舍不得手。策天凤失败了,败给他最善的人心。
默苍离的声音在咙里哑住了。他沉默良久,才慢慢说压在他心上的那几个字。
“・・・霓裳的事”
“对不起。”
上官鸿信发聊胜于无的慨:“原来默苍离也会说对不起啊。”
“但我不怪你,老师。别这样看我,你还在生病。我恨你,但这件事我不恨你。”
“这是我的错。霓裳是为我而死。我只恨我自己,我比不上老师,否则我不会在老师给我的选择中迷失,我不会只能跟着老师排定的路走。牺牲策天凤或是牺牲霓裳,是老师选定的剧本。而我想不其他破局的方法,我轻信、愚昧、傲慢,愚蠢得不计后果。”
“所以我失去了霓裳。这是我的错。”
他拍松枕,让默苍离躺去。默苍离的睛像两块琥珀石,一眨不眨地盯着他。
“你恨我什么?”他发问。
终于接近了。上官鸿信竟然松了气,火灾后的心脏结满疮疤,他终于可以撕开这些伤,看到里面是否已烂。
“我恨你・・・我恨你是墨家巨,我恨你自以为是地安排一切,我恨你的不在乎。”
他俯凑近默苍离,在他唇边说。
“我恨你明明我,却不敢承认。”
默苍离混沌地思考着。
“我你吗?”
他几乎是真诚的。
上官鸿信忍不住发笑。他早知,他从第一次亲吻默苍离时就知,这个人不会。他脑里本没有的定义,对墨家的巨来说,意味着死亡。所以他从不对上官鸿信说,好像这样就可以骗过众神,让他远离地狱。
“不重要了。”
他解默苍离颈上的银链,取那两枚指环。说是戒指,本质不过是石,一个在羽国故地沉埋许久,一个被默苍离系上钥匙,在开门关门时无数次接。他把戒指摆在床,它们的命运已经到了,他不想再求。
“老师。”
他忽然用力拥抱住默苍离,这些年来几多痴狂,深刻骨。
“羽国的和平是我当时向你要求的愿望,无论代价几何,你最终实现了它。”
“如今我也想完成你的愿望,用作给你的回报。”
默苍离在他怀里微微挣动,他烧糊涂了,竟然搂着上官鸿信的肩想挽留。
上官鸿信看见自己的心,原来在层叠增生的伤疤,竟空无一。原先是有的,痛到痛极,恨到恨极,翻江倒海绞碎他的心的东西,现在空了。它不知是什么时候走,也许在昨天激烈对峙时,也许在他抛那枚钥匙时,或者追溯到更早,在霓裳丧火海时。它走了,连残骸都不留。
“老师。”
上官鸿信喃喃唤着,默苍离轻轻应了声。这些年来他谁也不肯放过,但终究不过是一场惶惶的梦。他初时怕梦醒,此刻又怕梦不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