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么，师弟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而他的师弟，此时，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，在绛唇间的牡丹，雪轻颤，似初嫁新妇掩面的纨扇，只他一双青的眉、动的。眉间朱砂，殷红如观音垂落的一滴泪；底波，噙着一潭无比悲悯、又无比柔的涟漪——你是在怜惜谁呢？

        “倘使你夜里听到什么动静，不必理会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雨变大了，雨脚连绵如麻、飞泻如瀑，牡丹树在倾盆暴雨中震悚地左摇右摆，枝叶喀喀作响，摧得群花俯首悲泣、凋落如雪。钉听不到黑衣人在说些什么，那幅红馥馥、香的抹，离他只有区区几尺之距，闭上睛，好像还能看到人被裹在里面，不停晃动的丰满酥乳。可人正让人牢牢搂着腰，抱在怀里结结实实地，心两片艳红的肉花，一一地向外吐，全是被阳大肆捣来的淫甜，还混杂着牡丹花被捣碎了的糜白。钉丝毫近不了他的，只得匍匐着，竭力伸长了手，偷偷地去抓那只诃，不男不女又有什么要紧，牡丹花不就是雌雄同株的吗？照样在老天爷边仙女，没准仙女的裙里，也吊着男人的棒槌……等等，还差一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但钉永远都没有机会碰到它了，也许是因为他的动作太大，惊动了那双沉酣交缠的人影。顷刻间，湍急的风雨散了满山的大雾，一路呼号着掠过残破的瓦砾，意把一切都撕扯成碎片。在无数纷纷扬扬坠落的朦胧碎片中，钉最后看到的唯一清晰的画面，是自己趴伏在地上扭曲蠕动的躯壳，从横贯腔的深长刀伤里，一阵阵地涌鲜红似火的血泉。一张张青白的鬼魅面孔，正从血泊中幽幽地盘旋而起，无论是他认得的，还是他不认得的，正齐齐尖啸着向他扑来，熊熊火海，永无尽。

        近来，云宽村村人议论得最多的事，要属谷雨那天，陈大一早门，上鱼书山去砍柴，却倒霉透地在山脚撞见了好几横七竖八的无名尸，陈大当场被吓得魂飞魄散，连砍柴的刀都扔没了影。等差吏与仵作来验尸时，村民们皆被驱赶到一旁去，都只敢远远地看着，没人肯一句声。

        又过了些日，尸首们的份总算查来了，是一帮从岭南一带来的人牙，为首的姓张，绰号叫作“钉”。这些人死倒是死了，却死得五花八门：有被一刀砍断气的、有被海泡发的、有被树藤绞死的，还有的连半伤都没见着，结果就死了，所以，没人说得清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、为何死的。最终，官府也只得取了个“争财而死”的说法，就此结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