军去到临安,新帝为我们脱了籍,她与弟妹们也要南。我亲手将大父的文集仔细地包好,抱在心上了车。
不曾想,我来朔北时乘的是囚车,去时却是雕鞍宝,安车华舆。车悠悠地行着,我看着乳母怀中的恽哥儿,才忽然觉得自己先前那些愁绪有些天真得可笑,像我这样的女,心里奢望的无非是吃饱穿,后来昏昏噩噩便跟了他,他护我双亲弟妹,予我锦衣玉,还予了我,哪怕是假的,又怎样呢?
他了皇帝,还记着给我和父母弟妹脱去籍,他还要接我回临安,我给他生长,或许他还会予我一个“更衣”的名分,或者没有,或者仍命我个侍书的女,也是合该我报效他的。
这时,我忽然想起禁苑里啼哭的女,命人去请栾玉,栾玉乘着一匹良驯的矮缓缓跟了上来,隔着车帘我急切地问他:
“先前取血炼丹的女现在如何,都放了么?”
久不闻人声,我想许是被呼啸的北风散了,又声问了一遍,仍没有答案,我便拍着车喝令停车。那日风雪里,他了,对着我哭了又哭,拜了又拜:
“小臣知娘娘心慈悲,恐惊了娘娘胎气,擅自主欺瞒了娘娘!那些女……那些女取的是颈血!”
……
我觉得颅轰然一声,分明隆冬,却仿佛惊雷贯耳。
“殿知么……”
我的心仿佛沉沉地坠了寒窖,却还是自欺欺人似地问了这样一句。
“殿不知,殿绝对不知,全是小臣欺上瞒而为,小臣罪该万死!”
“好,今日天冷,你且回车里,待到临安,惟听圣裁罢。”
我们抵达临安时,御街上夹的垂杨已然芽,金河里的依然潺潺地动着,我已多年未在早见过鲜活如许的,雨霁初晴,卖花声声传遍街巷,欣欣然一派生意。
车行至丽正门外,忽然听见震耳聋的廷杖之声,我揭开车帘展看去,依序排列的数十张刑凳上捆缚着的是一个个被扒去的男人,他们或秋正盛、玉树芝兰,或苍颜白发,衰暮老朽,此时都袒耸着白花花的屁,被监手里的乌檀木杖重重地棰楚,板杖着肉的铿然之声霹雳炸耳,上的肉翻着也逐渐胀青紫。我深蹙着眉,正要喝止,车外侍从的女官低声提醒:
“娘娘请放帘,这不合规矩。”
我问:“他们是什么人,因何遭受廷杖?”
“此是朝政,娘娘您问,亦不合规矩。”
我摔车帘,起车,爬上一匹空,策长驱直丽正门,才至文德殿前,嗖的一颗弹正中蹄,驯折倒,将我摔倒在地,抬看去,只见云韶披着薄氅,穿便服站在玉阶上凭阑俯瞰,旁是一个引弹弓的小太监。
他瘦了许多,面也愈加苍白,他轻咳了两声,殿前的女忙上前搀扶我升阶。
“门外……”
“应该已经打完了。”他接过我的话,伸手来理了理我的衣领,沉着脸孔,“了母亲,还是这样不稳重。”
“尚未登基,就妄动廷杖,教天人如何看你?”
“千里迢迢,才见面就要教训孤么?”
“为什么?”
他长长吁一气,缓:“孤……想为明远先生沉冤,他们不让。”
他说起大父,我便觉得愧,仿佛是由我家中而起,和缓了声气:
“大父之事,犯不上这样心急的。”
“朕急。”
他话说得固执,我却没有再他,来临安的路上我想了好几大车诘难的话,可是终于映我帘的还是癯白孱弱的模样,我便如何也不忍心了,他抱了抱我,低低: